史毅/文
苏轼在《前赤壁赋》中写道:
"桂棹兮兰浆,击空明兮溯流光。渺渺兮予怀,望美人兮天一方。”
每当读到这一句,心中不由一阵酸楚。
浅薄之人,也许会将"美人”理解为苏轼所心仪的女性。然而苏轼于婚姻爱情上,是一位少见的正人君子。夫人王弗死后,心中只珍藏着发妻一人,以至于斗转星移、物是人非的数载之后,为悼念亡妻而写的诗歌,读来仍令人泣下:
"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
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夜来幽梦忽还乡。
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唯有泪千行。
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”
这样"从一而终"的人,臆测其文中的"美人”是指别一位所心仪的窈窕淑女,不大靠谱。而自己的夫人又未听说有称之为"美人”的,古代社会自称夫人一般为"内子”、"拙荆”、"糠糟”等谦词。
毅以为,苏轼笔下的"美人”十有八九是指"君王”或"贵人”。说来令人唏嘘,那么一个旷世文人,于"乌台诗案”中被打得皮开肉绽,已判了斩刑。那时的苏轼,想必能够活命就是唯一的奢望。
好在苍天有眼,皇太后岀面救了他一命,将他贬到今湖北黄州,也就是他写前后赤壁赋的蛮荒蒙昧之地,给了一个团练副使的有名无实的职务,相当于现在的民兵营副营长。
大概人的天性就是得寸进尺、得陇望蜀。甫才死里逃生,便又想着"望美人兮天一方”,其"贪欲”之情可谓"昭然若揭"。
其实,人的命运是由自身性格所决定,不是那些"旁观者明”的智人所能谏回头的。就像我初中时的几个小玩伴,曾语重心长地告我说:别写了,写那东西没有用。理是这么个理,放之四海而皆准。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岂止是没有用,苏轼因为写了几首诗,差一点丢了性命。
你看他好了伤疤忘了痛,这不,在黄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僻壤野乡,又写上了。此地本非赤壁古战场,他为了写,硬生生地说成"人道是,三国周郎赤壁。”
话又说回来,幸好是大方之家苏轼所写,若是毅之如此,定会被我那初中小玩伴骂一声"有病了”。
我们何德何能与苏轼相比?人家毕竟望见了天那一方的"美人”:王安石变法失败后,司马光卷土而来,执宋王朝之牛耳。苏轼作为保守派,又是独一无二的大才子,即刻受到重用。几乎所有文稿均出其手,倚马可待,尽显风头。
但他本性中的正直,又一次将他推向命运的深渊。他认为王安石的变法不全都是错的,有的是正确的,正确的就应该保留。他情不自禁地犯了政治上的"幼稚病”。可能司马光在心中骂道:"苏轼你傻呀,朝堂上冤死的人比活着的人要多多了。何止一个王安石,那就再添你一个吧!”于是把他打发到天涯海角的琼州,那地方距长安鸟飞犹须半年程,永远别再想回来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了。
按照毅初中小玩伴的远见,人已混到这步田地,再不写了吧。但下面这四句诗是苏轼写自今海南岛的:
总角黎家三四童,
口吹葱叶送迎翁。
莫作天涯万里意,
溪边自有舞雩风。
看到"舞雩风"三个字,我五味杂陈,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。这也算是落魄文人精神上最后的支柱。如果连这一支柱也轰然坍塌,那留给我们的就不啻是失望,而是绝望了。
毅常发些一文不值的恶文,没见有几个读者,反倒引来了一大帮生意人,像苍蝇一样围着转。每天欲加我微信者总有三两个人。前期发表《背诵与理解》,北溪先生说阅读量愈千了,心内颇感欣慰。然而所接受的微信朋友几乎都是为了做生意。我独自苦笑:敝之身上哪有钱可赚?《背诵与理解》印刷了四本,又赊打印室3000余元,无处筹措。这两天来了外甥女的孩子补课,自然是无偿。一周没背会"三记”一一《岳阳楼记》《桃花源记》《醉翁亭记》,但她已将我的一本《背诵与理解》揉得散架掉页了。
有心收她书费,转念一想罢了吧,一本书800元,钱会惹出麻烦来的。"义不主财,慈不带兵”,古人早说过的。
儒家弟子信奉有所作为,认为奋斗就是幸福。不知远在千二百年的苏轼想明白了没有,其实人到晚年无祸就是幸福。哪怕疏食饮水,哪怕弊衣牂皮,哪怕陋室草庵,哪怕紧缺困顿,只要没有飞来横祸,就是"南无阿弥陀佛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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