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干我

爸爸干我 女孩在13岁那年被性侵,她父亲觉得太丢人,所以经常对她毒打。血肿形成的毒素长期在体内循环,代谢不掉,形成“挤压综合征”,最终把女孩“毒死”了。性侵只是她惨烈经历的最开始。这个女孩在那个家中遭遇的,几乎是一个女性能想到的最恐怖的一生。并且没有挣脱的可...
爸爸干我

女孩在13岁那年被性侵,她父亲觉得太丢人,所以经常对她毒打。

血肿形成的毒素长期在体内循环,代谢不掉,形成“挤压综合征”,最终把女孩“毒死”了。

性侵只是她惨烈经历的最开始。

这个女孩在那个家中遭遇的,几乎是一个女性能想到的最恐怖的一生。

并且没有挣脱的可能性。

法医干久了,我总会拿自己和死者作比较。这并不是个好习惯。

我会情不自禁考虑死者的“感受”,当我划开死者肚皮的时候,我会想假如自己的肚皮被划开,脂肪会不会也那么厚;

当我看到死者发黑的肺脏,我会自我安慰一番,我的肺应该比他好看些,因为我不吸烟。

而此刻,我面前的这个15岁女孩黎晓雯,一定很疼。

除了头面部之外,她的身上几乎到处都有伤痕,就是活生生的四个大字:体无完肤。

要反复经历多少次殴打才能形成这样的伤?假如我遭受这种程度的殴打……

一瞬痛感袭遍全身。

我光想一下就非常痛了,她一个女孩子,是如何忍下来的?以至于我都有点不忍心用解剖刀再次给她造成伤害。

可我需要让她“开口说话”,只能狠着心,将手术刀刺进她的颈部皮肤,一路向下。

刀尖一一划开黎晓雯身上的那些青紫:肌肉组织肿胀、出血……待我放下手中的解剖刀时,各种常见死因被逐一排除。

我想到了一种不太常见的死因:挤压综合征。

当这种死因出现在一个15岁女孩的身上时,那往往意味着,背后的罪恶已经远超你我的想象。


黎晓雯的尸体几乎是我们从她家人手里“抢”出来的。我们赶到的时候,黎晓雯已经被收拾妥当、穿戴整齐,准备下葬了。

那天十分阴冷,天空灰蒙蒙的。临近下班,我接到指挥中心通知,去乡下做个尸检。

案件初步定性为非正常死亡,十之八九是个意外。

听说不是“案子”,大家心情都比较放松,只去了3个人:我、痕检技术员阿良、实习女法医小李。

我们到的时候,黎家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,一辆写着“民政”字样的面包车停在门前小路上,院子里传出阵阵哭声。

院里支了个简易棚子,正中摆着一张方桌,红色的烛光照亮了桌上那张照片——照片中的女孩目光柔和,嘴角微微翘起,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,很有灵气。

一对中年夫妇和两个小孩围坐在方桌旁,见来人了,夫妇俩抬起头,面无表情。

桌子旁还有个女人蹲坐在地,靠旁边男人搀着才稳住身体。女人双眼红肿,沙哑干涩的哭声断断续续,应该已经哭了好一阵了。

黎家一点没拖泥带水,黎晓雯死了还不到1小时,家里已经都打点好了。所有人只等我走完程序,把尸体送去殡仪馆火化。

整体感觉就一个字:快。

见我们进院,原本搀着女人的男人,立刻起身向我走来,脸上挤出一丝笑——

“俺这边有个阴阳(习俗),小孩死了不能在家里过夜,得赶紧运走。警官同志,辛苦你们了!”说着黝黑粗糙的大手递来一盒烟。

我没接,他尴尬地咧咧嘴,把烟又装回口袋,“真倒霉,这么大的闺女喝奶呛死了。”

招呼我们的男人是死去女孩黎晓雯的姑父,在村委会任职;蹲地上哭的女人是他媳妇,女孩的姑姑;方桌前木讷的中年夫妇是孩子爸妈。

据黎父说,他做好晚饭回屋,发现女儿黎晓雯躺在床上,口吐白沫,床边有小半袋鲜奶。

夫妇俩认为是女儿不好的习惯酿成了悲剧,“她平时喜欢躺在床上喝奶。”

此刻,黎晓雯就躺在她卧室的单人床上,身上盖着花棉被,只露出额头和半张脸,像是怕冷一样蜷缩在被子里。

她面部并没有想象中窒息过程造成的痛苦扭曲,反而嘴角微微上翘,看起来很平静。

只是脸色苍白,两腮呈现妖艳的红色,应该是涂了类似胭脂的东西。鼻孔周围残留着少许白色液体。

黎晓雯身上穿着崭新的大红色羽绒服,应该是她的“寿衣”。

我经常碰到这种情况,很多家属会趁着死者尸僵还没形成赶紧换衣服,刚参加工作那阵子我会忍不住责问,“还没做尸检,换衣服干嘛?”后来见多了就习惯了,换位思考一下也无可厚非。

黎晓雯的脖子和手腕都很细,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瘦弱,衣服显得有些臃肿。我扭头看向身旁的实习女法医小李,让她把女孩的衣服解开。小李心领神会。

解开黎晓雯衣服的一刹那,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,屋里静得可怕,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
黎晓雯身上那青一块、紫一块的皮肤,像一只只形状各异的大手,狠狠扇在我的脸上。我的脸开始发烫,因为羞愧,也因为愤怒。

我差点被糊弄过去。

直觉告诉我,这恐怕不是一起简单的非正常死亡案。我赶紧告诉派出所民警,尸体要带回去解剖,查明死因,“另外要问询女孩的家属,女孩最近有没有受过伤。”

“家属估计很难接受。”派出所民警面露难色,压低了声音,“你看这排场都准备好了……”

痕检员阿良也凑过来小声跟我嘀咕,“咱先打电话,叫增援吧?”

从进村到黎家这一路,我已经注意到,几乎所有村民都神色不善。

不是我们胆小,黎家所在的村子在当地以尚武好斗出名,有位派出所所长曾在一场村民间的械斗中丧生。

黎晓雯姑父就是村委的,我们就3个人,万一“触怒”了这一大家子,被村民包了饺子就麻烦了。

我故意拖慢了尸检的进度,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。

黎晓雯死在家里,村委会没法办手续,需要派出所开证明,我们到的时候,派出所已经初步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,黎晓雯的家属也没有异议。

很明显,叫我去就是“走个过场”——黎家想尽快处理掉尸体。

但我无法忽视黎晓雯尸体告诉我的话:喝奶呛死?窒息征象并不明显,反倒是伤痕遍布全身,看得人心疼。

我极少在一具尸体上看到如此多的皮下出血。

皮下出血是法医检验中很常见的一种损伤,随着受伤后时间的流逝,血肿崩解,血红蛋白会发生颜色变化——

由暗紫红色依次变为蓝褐色、绿褐色、绿色、黄色,最后消失。根据这一规律,法医可以大致判断受伤时间。

而黎晓雯的身上,这些颜色都有。

一般来说,皮下出血是不致命的,也会在一段时间后自行消失。

黎晓雯身上能留存这么多伤,一方面说明她近期遭受过伤害;另一方面,这明显不是一次形成的,伤害发生的频次应该很高。

我必须得让这“过场”出点乱子了。

“刚才做了尸表检验,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们”,我开门见山,“孩子最近受过伤吗?”

“没有!”黎晓雯遗像旁的女人抢先回答,片刻后又说:“反正没听她说过,这么大的闺女了,有些事她不说俺也不知道啊。”

黎父则反映女儿上周放学骑车摔了,“当时我问她要不要去诊所看看,她说没事不用去。”

可我知道,女孩身上的伤不是摔跌形成的,而且一次摔跌,没法形成这么多伤。

我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精瘦的男人,五官端正,相貌堂堂,只是眉间有一道竖纹,像一根悬在额头的针。他眼神游移不定,从我进门就没和我对视过。

女人还是坐在方桌旁,面无表情,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男人。

黎春生蹲在院子里用力吸着烟,和派出所民警发牢骚,“真是的,人死了也不得安生!人家民政车都等半天了,你们说咋办?”

“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她?”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发问,但我能明显感觉到,对面的男人耐心正在消失。

“俺娃人都没了,你说这些有啥用?”黎春生见我们没有要走的意思,语气越来越不耐烦,就差直接开口叫我们滚蛋了。

“警察同志,我去做饭,你们都住下、吃饭哈!”黎春生妻子转身进了堂屋,却没有一点生火做饭的动静。

这种不配合的局面,一直持续到人高马大的队长带着十多位同事赶到黎家。

我拉着队长单独聊了几句,队长在村治保主任的配合下,遣散了聚在黎春生家门口的村民。

派出所民警后来告诉我,我们在屋里给黎晓雯做尸检的时候,黎春生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,不停敲打着地面。

“孩子的尸体先拉去解剖室,人命关天,恁两口子到派出所把事情详细说一下。”队长的口气不容反驳。

黎晓雯的姑姑听见这话,“扑通”一声瘫坐在地上,再度大哭起来,边哭边用拳头捶自己胸口。旁边的人赶紧过去搀,怎么也搀不起来。

黎春生也蹲在地上,双手捂着脸。

随后,我们在黎家储藏室找到一些可疑物品:一把笤帚,一个摔烂的凳子和一根又粗又长的擀面杖。

按理说,这些东西是不该放在一起的,也不该放在一个家隐蔽的角落里。

在解剖室无影灯的照射下,黎晓雯身上的伤痕更加触目。

黎晓雯虽然算不上骨瘦如柴,可明显营养不良。常规解剖没发现明显窒息征象和脏器损伤,气管里有少量液体,但深部支气管很干净,胃里也没有奶——

这说明黎晓雯不是喝奶呛死的,倒有点像死后被人灌奶。

想来也是可笑,15岁的孩子,“喝奶呛死”这种死因属实有点牵强。

但我想到的那种死因,对于一个15岁的孩子来说,又太过残忍。

挤压综合征,是指肢体广泛软组织挫伤,组织受伤后变性、坏死、出血、肿胀的过程。

坏死的肌肉会释放大量毒素,这些毒素被吸收进血液后,如果人体没能及时代谢掉,就会造成全身循环障碍性代谢紊乱,最终导致全身循环衰竭、急性肾功能衰竭而死亡。

以前有些父母教育孩子习惯打屁股,觉得屁股又软又厚,打了没事,其实是个错误的观念,打屁股也是能打死人的——

“打屁股”形成的这类损伤,就叫挤压综合征。

这是一种痛苦而缓慢的死法,毒素在血液里有一个产生、积累、循环的过程,过程相当漫长。

为了验证我的想法,我提取了黎晓雯的内脏组织做了切片。

在显微镜下,我看到了一个微观的施暴现场,她的痛苦已经深入骨血,连细胞里都一片狼藉——

肾皮质、肾小管上皮细胞变性肿胀、坏死、脱落,髓质小管腔内,已经形成了很多暗红色的色素管型,像留下了血痕一样。

这些都符合挤压综合征的表现。

黎晓雯就是死于“挤压综合征”,她死于他杀而不是意外,死前曾遭到长期的虐待和殴打。而作为一个普通的初中生,黎晓雯生活规律,白天在学校上课,晚上在家——

能经历长期虐待而不告发或被人发现,她身边人的嫌疑非常大。

队里立即围绕黎晓雯的学校和家庭开展调查。

我们发现,黎晓雯的家庭及上学经历有些复杂。

黎晓雯父母两年前离了婚,黎父又娶了,我们在黎家见到的女人是黎晓雯的后妈。

初一时黎晓雯在本地上过一段时间,后来转学走了,这学期才刚转回来。

虽然来学校时间不长,但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黎晓雯。大家眼中的黎晓雯品学兼优,平时不太爱说话,文静懂事,善解人意,和大家关系都不错。

班主任老师向我们回忆起昨天的事,“早上黎晓雯上学迟到,我给她妈打电话了。不过后来黎晓雯来了,心情看起来还不错。”

出于保密,我们没有说出黎晓雯的死讯,班主任得知黎晓雯是因为受伤没来上学,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吃惊,反问我们,“是不是她爸又打她了?”

老师告诉侦查员,黎晓雯前段时间找过她好几次,说不想回家,想搬到学校住。她一再追问黎晓雯才说,爸爸经常打骂她,后妈对她也不好,为了安心学习想搬到学校住。

所有线索都指向黎晓雯的家庭,专案组再度去到黎家。

这次我注意到,村子西北角黎家的方向,有一棵粗壮的大柳树。远远望去,庞大的树冠“庇护”着一左一右两户人家。

东边一户就是黎春生家,门楼高大气派,比西邻高出一头,这两户挨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。

经过邻居家时,我们本想也走访一下,可邻居家大门紧锁。顺着门缝能瞥见院子里已经长满枯黄的野草,一副破败。

“这家没人住,荒了多年了。”村治保主任没再多说,一脸讳莫如深。

黎家的房子看起来很新,但屋里灯光昏暗,充斥着农村特有的烟火味。

西屋是黎晓雯的卧室,一整面白墙上贴满了奖状,靠墙有一张简陋的书桌,桌子上整齐码放着书本和学习用品。

书桌角落摆着一个小相框,背景是学校,照片中的黎晓雯身穿红色外套,身材高挑,笑容灿烂。

照片下方空白处写着一行字——

“世界以痛吻我,我要报之以歌。”

傍晚的案情讨论会开得很沉闷,黎春生夫妇坚称黎晓雯是意外死亡。

但我们在老师那获取的线索,再加上黎晓雯的尸检结果:这就是一起父母长期家暴、虐待孩子导致的命案。

专案组想到了黎晓雯的姑姑,那个在黎晓雯遗像旁哭得最伤心的女人。她会不会知道点什么?

结果黎晓雯的姑姑反复说“她是个苦命的娃啊!”再怎么问始终不说是咋回事。

队长走进审讯室,和黎春生聊了半小时,黎春生的情绪突然失控,“我只是想教育教育她,希望她‘听话’。”没想到女儿会被打死。

当天夜里,黎春生终于承认了多次殴打女儿的事实。尽管和预想的一样,但听黎父亲口承认打死了女儿还是很震惊。

我更多的还有费解:黎晓雯为何这么不招自己父亲待见?按理说谁家有这么个优秀省心的孩子不都捧在手心吗?

“要不是张建刚,俺闺女哪会变成现在这个样!”

随着审讯的深入,我们意外揭开了黎晓雯父亲黎春生的一块“旧疤”。

张建刚是黎春生的邻居,那个黎家旁边长满野草无人居住的破败院子,之前就是张建刚家。

两年前,黎春生办过一桌酒席,当时黎家新房刚翻修完,一树之隔的邻居张建刚一家也被邀请到黎家“烧炕”,分享回迁的喜悦。

两家大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,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,黎晓雯躲闪的目光。

这个当时年仅13岁的小姑娘怀孕了。

开始因为身体瘦弱,秋冬衣服又厚,爸妈也没发现她渐渐隆起的小腹。可纸总归包不住火,腊月里的一天,黎晓雯被母亲带着去做过年穿的新衣服,一下露馅了。

面对父母的质问,黎晓雯哭着说了自己的遭遇。

几个月前翻修老宅的时候,黎晓雯的妈妈带着弟弟暂住在二十多公里外的姥姥家,黎父则睡在一间暂未动工的偏房里,一是为了照看新房,二是方便每天监工。

黎晓雯为了上学方便,就借住在邻居张建刚伯伯家。

黎春生和张建刚虽说是邻居,但情同手足。两家祖上不知多少年前一起迁到这村,从此世代为邻,两家人也像两家中间的那棵大柳树一样开枝散叶。

到了黎春生和张建刚这一代,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,俩人拜了干兄弟,从小一块玩到大。

在外人眼中,村子西北角这两户挨在一起的人家就是“一家人”。

张建刚比黎春生略大,但黎精明能干,张凡事都听义弟的。后来黎春生凭借活泛的头脑和多年积累的人脉,成为小包工头,张建刚也一如既往地支持义弟,在工程队里处处维护他。

这次黎家装修房子,张建刚的老婆专门腾出一间屋让黎晓雯住,还找了张桌子给她学习用。

但再多关于两年前的事情,黎春生就不说了。

他拒绝描述细节,只是反复强调,“张建刚不是人玩意。”


黎晓雯被发现怀孕的第二天,张建刚就离开村子了。

自那天离家之后,张建刚只回去过一次,就是戴着手铐脚镣被押回去指认现场。

据当时参与抓捕的同事说,因为张建刚身强体壮,还会两下子,大家格外小心。

但抓捕的同事一亮警察证,张建刚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,咧开嘴,笑了,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等待上拷。

如此配合的张建刚把大家搞蒙了,原先准备的几套抓捕方案也没用上。

“我就是为了报复黎春生。”到案后的张建刚供述得很痛快。

他说黎晓雯暂住在自己家那段时间,他待她真心不错,除了尽量创造舒适安静的学习、休息环境,还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。自己每晚就喝点小酒,看电视,按理说是很惬意的。

但张建刚并不开心,他发觉黎晓雯住过来之后,自己老婆不太对劲,“一到晚上就往外跑,有时很晚才回家。”

以前张建刚从外地回来,妻子都会好酒好饭伺候,夜里还会主动搂着他。但这次回来妻子却对他非常冷淡。

有次张建刚遇到一个相熟的村民,那人打趣他,“你个傻X,别整天在外边跑,小心家里失了火。”联想到妻子近期的表现,张建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,干脆夜里跑出去找人。

那天张建刚没找到人,正疑神疑鬼地往回走,路过好兄弟黎春生家门口时,停下了脚步。

黎春生家的偏房亮着灯。

应该是义弟在屋里,他知道黎春生暂时没动偏房。

张建刚想进屋找黎春生唠唠,倾诉一下自己的烦闷。整个村,他最信得过的就是自己这个义弟。

可还没等张建刚敲门,黎春生家的偏房里先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。尽管声音不大,可传到张建刚耳朵里却无异于惊雷,他本能地向后退,躲进黑暗里。

“但凡我老婆出轨的是个不相干的外人,我早就二话不说跑去干他了!”但多年来相处的惯性,让张建刚没法红着脸直接去找义弟对峙。

是不是自己弄错了?他没有立刻和妻子、兄弟算账,他在怀疑,也抱有幻想,只能先装作啥事都没发生。

与此同时,他的兄弟黎春生每天看上去非常快活,白天领着工人盖新房,晚上回小屋约会,得空了去岳母家看儿子。风光无限,各种好事似乎都被他占尽。

两人肯定早就搞在一起了!黎春生之所以选择装修时留下偏房,就是为了方便和他老婆约会!

张建刚渐渐觉得,头上那顶大帽子快压得他喘不动气了。

而黎春生到案之初,不愿揭开这块旧疤,是因为这疤本就是他自己剜的。

现在被张建刚揭开来,里面早已溃烂。


张建刚记得,案发那天十分燥热,他菜刚摆上桌,妻子就打电话说,晚饭别等她了。

晚饭后,俩孩子都回各自房间写作业了,张建刚还在独自喝闷酒。他想起了很多事,以前的,最近的。

其实跟着黎春生外出打工这些年,张建刚一直不痛快。他很怀念以前的日子,那时候他和黎春生没有不能说的话,没有不能开的玩笑。黎春生当了包工头之后,他们兄弟间渐渐不一样了。

黎春生越来越看重“立威”,有时为了服众当着大家伙的面训斥他,还有几次干脆直接让张建刚“背锅”,事后塞给他几张百元大钞。

这事让张建刚很伤心。

他受不了黎春生用钱打发他,他宁愿像以前那样去喝顿大酒,兄弟俩掏心窝子聊一宿。

快11点了,老婆还是没回来,张建刚又一次走出院门,在黎春生家门口停下了脚步。

黎家已经翻盖完成,只等晾晒一段时间就能回迁了。张建刚看黎家黑漆漆一片,院门上锁,俩人没在家。

他漫无目的地上了街,突然非常希望能在路上遇到媳妇,然后俩人一起回家。但转念一想,又怕撞见媳妇和黎春生在一起。

张建刚走回两家门前那棵大柳树下时,已经夜里11点多了。他蹲在黎春生家门口,从兜里掏出一根烟,不知是由于风大还是太生气,自己的手一直在哆嗦,点了好几次才点着。

黑暗中,那一点火星逐渐变大,变亮。

“妈的,我去杀了他们!”张建刚狠狠骂了一句,起身回家拿刀。

再准备出门时,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。就是这一眼,一个邪恶的念头从张建刚心底冒出来,怎么也熄不掉。

黎晓雯住的西屋。

“他睡俺媳妇,俺就睡他闺女,这比杀了他还解恨!”

但走到黎晓雯床前时,张建刚犹豫了,黎晓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,“我知道晓雯是无辜的……”

黎晓雯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,浑身发抖,声音也抖起来,“大爷,你要干啥?”

“别出声!”张建刚用手捂住黎晓雯的嘴,“是你爸先对不起我的,要怪就怪你爸!”

张建刚一边威胁黎晓雯,一遍又“安慰”她,只要她乖乖听话,她爸欠的账就一笔勾销,要不然谁也别想好。

黎晓雯便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。

张建刚提到了很让人心疼的一点:黎晓雯没怎么反抗。

假如当时黎晓雯大声吆喝,张建刚说自己是绝不敢继续作恶的,因为儿子就睡在另一个屋,妻子也随时都可能回来。

但“懂事”的黎晓雯并没有喊叫,只是小声央求他。

或许是害怕剧烈反抗会导致更猛烈的侵害。确实,就像我见过的很多案子一样,嫌疑人为防止罪行败露,情急之下可能会杀人灭口。

但我觉得,黎晓雯乖顺的反应和她长期的生存环境、由此形成的性格,不无关系。

其实早在被侵害之前,黎晓雯就承受了很多她本不该承受的伤害。

我们审讯发现,黎晓雯和母亲长期被黎春生家暴。

起初黎春生只对黎晓雯的母亲发火,要么嫌饭菜不好吃,要么嫌家里收拾得不干净,为了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就大发雷霆。

而每次爸爸打妈妈,黎晓雯都会上前劝阻,看妈妈被打得太狠,黎晓雯就用身体护住妈妈。后来黎春生就老婆、女儿一起打。

当时工地上接连出事,黎春生在外面施展不出本事来,就回家拿老婆孩子撒气。

后来黎晓雯遭受张建刚侵害的时候,黎春生正忙着和情人幽会,母亲则一门心思放在初生的小儿子身上。

因为是女孩,黎晓雯一直不得长辈宠爱,弟弟出生后,她在家里更是没有存在感。

她习惯了谨小慎微、看人脸色地活着,渐渐形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。所以在外人看来,黎晓雯格外“乖巧”。

事后张建刚对黎晓雯说,以后不会再祸害她,但她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,他就杀了她全家。

黎晓雯也真的一直闭紧嘴巴。

被性侵后的一段时间,黎晓雯依然只能担惊受怕地住在张建刚家,再不敢抬头看一眼这个之前对自己很好的“伯伯”。

只有老师发现那段时间的黎晓雯有些不对劲,“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,问她怎么了,说是家里蚊子太多,没睡好觉。”

在忍受了半个多月的巨大压力和煎熬之后,黎晓雯终于回到翻修好的房子、自己父母的身边。

但一场源自黎晓雯家庭内部的新的噩梦,才刚要开始。

得知女儿被侵害的黎春生火冒三丈,反手给了黎晓雯一耳光,“你个丢人的货!”转身和妻子去张家谈判。

谈判的结果是,四个大人狗咬狗,脏事都被撕开,一场风暴席卷了两个家庭,无人幸免。

黎春生和兄弟老婆偷情的事见了光,黎晓雯的妈妈受了老公出轨、闺女被强奸的双重冲击,第二天先带着闺女去打了胎,然后直接和黎春生离了婚,心灰意冷地离开了村子。

黎晓雯很自责,她曾跟好朋友周鸿雁说过,觉得“家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,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
但她有什么错呢?

因为是个女孩,所以就不能受家里人喜欢?因为是个女孩,所以被人强奸,丢了父母的脸?

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,却承受了最大的伤害,有些伤害甚至在之后的几年里才渐渐显现。

黎晓雯打胎之后,黎春生干脆让女儿搬到几十里外的姥姥家住,还给她办了转学手续,像甩掉一个累赘一样。

没多久,就以工程赚不到钱为由不再给母女俩打钱。黎晓雯的妈妈只能外出打工,家里剩下姥姥和黎晓雯相依为命。

但姥姥家那段日子在黎晓雯的记忆里,却无比幸福,因为再也没人打骂她了。

黎晓雯在日记里写道:家里的母鸡每天下了蛋,姥姥都要给我煮上两个,剩下的蛋就拿到集上,卖了换钱,再给我捎回些头绳、文具。有段时间我晚上老做噩梦,姥姥就用手轻轻拍她我肩膀,哄我睡觉。

她极力感受着家庭的温暖,看得出,这不是个悲观的孩子。

那段有姥姥照顾的时间,成了黎晓雯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光。她得以喘息,得以安静地“疗伤”。

但幸福时光只持续了一年多,姥姥的一次意外摔倒让一切戛然而止。

姥姥在床上躺了3个多月就去世了,黎晓雯再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,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“不祥的人”,害死了姥姥。

没人照看黎晓雯,她又被父亲接回了家。

这次再回家,家里已经有了新成员:后妈和后妈带来的妹妹。

黎晓雯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,处境变得更加艰难,更绝望的是,她觉得父亲黎春生似乎更加嫌恶她了。

学校开学,黎春生给女儿交了一笔资料费,其实数额并不大,但新媳妇跟黎春生说,这钱不能黎春生自己出,得让黎晓雯亲妈也拿一半,俩人为这事当着黎晓雯的面吵了一架。

黎春生气急败坏,拿黎晓雯发脾气,“干脆以后别上学了!”

黎春生私底下对闺女吝啬,但他在外面总表现得很大方,亲戚朋友有红白喜事的,他份子给得都比别人多,所以周围人一直觉得黎春生家有钱,不会亏着自己闺女。

不久之后,黎晓雯学校组织研学活动,黎晓雯在餐桌上问父亲要20块钱随身带着。

“我哪有钱?”黎春生把碗往桌上一摔,“花钱就别去了!”黎晓雯刚想争辩几句,黎春生就破口大骂,“少整些幺蛾子,别再出去给我惹事了。”

后妈劝黎晓雯别惹父亲生气,“你妈不是给了你些钱吗,你先用着就是了。”

黎晓雯被黎春生接走时,妈妈曾塞给她几百块钱,但这钱也被后妈打着给黎晓雯买新衣服的幌子要走了,转头就给弟弟妹妹们买了好衣服,黎晓雯只得到一件廉价T恤。

后妈的理由也很“充分”——“上学的女孩子,别穿得太招摇了,朴素点好。”

姑姑实在看不下去,偷偷塞给过黎晓雯一些钱,可后妈趁她不在家的时候翻她东西,把钱翻出来了,接着就去质问黎春生是不是偷着给闺女钱了。

黎春生摇头,新媳妇就非常肯定地说,是黎晓雯偷拿她的钱了,让黎春生好好管教自己女儿。黎春生不由分说就把黎晓雯摁到床上打了一顿。

从那之后,黎春生就打得很顺手了,只要黎晓雯没按他心意干这干那,或者顶撞他几句,就要挨巴掌。

在黎春生眼里,这一切只是因为——

“女儿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。”

黎春生口中的这个“以前”,自然是指没被张建刚侵犯的“以前”;这个“不听话”,自然是黎春生丑恶的心理在作怪。

黎春生说,自己本来就不太喜欢女孩,再加上两年前女儿的事让他的婚外情也曝了光,他在熟人面前抬不起头来。

“闺女不让人省心。”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都归罪在女儿身上,觉得是黎晓雯给他丢了人。

自从黎晓雯被张建刚欺负后,黎春生看女儿总觉得“脏”,在他的眼睛里,女儿要钱、出门,就是“不务正业”,“没准还会勾搭男同学!”

这简直成了他的“心病”。

他不愿意别人和他谈起黎晓雯,总是很心虚,怕别人知道自己女儿被人祸害过,更怕别人知道是因为自己当年的荒唐事。黎晓雯因为学习成绩好,别人夸两句,黎春生也会觉得不自在。

案发前一个月,黎晓雯竞选上了语文课代表,她满心欢喜地回家告诉父亲,黎春生却不屑一顾,“弄些那个有啥用,能当饭吃?”

无论黎晓雯表现得多么优秀,“那件事”后,黎春生已经无法遏制地打心眼里嫌弃女儿,像魔怔了一样。

黎晓雯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无论她怎么“乖巧懂事”,怎么调整心情不再去想“那件事”,来自父亲的责怪和毒打总在提醒她:当年的事没完,我永远不会原谅你。

在压抑的家庭氛围中,黎晓雯身上、心里,留下的伤痕越来越多。

唯一的盼头是,马上要生日了。

16岁,意味着自己终于长大了,离开家的希望就在眼前。

我们渐渐拼凑出黎晓雯离世前几天的生活。

黎晓雯有个要好的同学周鸿雁,家就在隔壁村,黎晓雯出事前经常去对方家里。

有天周父去接她们,黎晓雯随口问了句,“周叔,我能叫你爸爸吗?”

“行啊!”周父开玩笑说:“这样我就有俩小棉袄了。”

据周鸿雁回忆,那天中午俩人坐在学校操场边聊天,黎晓雯突然问她,“你爸妈都很喜欢你吧?”

随后告诉周鸿雁,“那件事”之后,她自己的父母离了婚,她先是跟着姥姥,后来又跟着父亲,和妈妈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一次面。

“我在家经常挨骂,有时还会挨打……”

出事前几天,她经常和周鸿雁提起自己的妈妈和姥姥,应该十分想念她们。

那天的最后,黎晓雯曾问周鸿雁,“放学后能去你家玩吗,我不想早回家。”

案发当天就是黎晓雯的生日。或许她也没有对父亲和后妈抱太大希望,匆匆吃了几口早餐就背着书包出了门。

按照前一天的约定,黎晓雯来到好朋友周鸿雁家。

看着眼前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,黎晓雯哭了。碗里有两个荷包蛋,她和周鸿雁一人一个分着吃了,饭量不大的黎晓雯还把一大碗面都吃完了,或许是不想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爱。

黎晓雯每周差不多有两三天都在周鸿雁家吃早饭,周鸿雁的母亲总会多做点,劝瘦弱的黎晓雯多吃点。

“那孩子挺可怜,家里人都不大管她。”周鸿雁父亲也非常同情黎晓雯,接送女儿和黎晓雯的路上经常想法子逗她俩开心。

周父说,黎晓雯是个爱笑的女孩——但其实,只有在周鸿雁父亲的车上,黎晓雯才会笑。

“周叔”风趣幽默,从不对周鸿雁发火,黎晓雯非常羡慕。

案发那天早上,周鸿雁父亲的摩托车出了点故障,因此俩孩子上学迟到了。

这种情况放在一般孩子身上根本不算事,可这样的小事落在黎晓雯头上,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。

班主任本是好意,想关心黎晓雯,给家里打了电话问孩子为啥迟到了,还让家里多关注孩子的思想动态,另外要适当加强营养。

没想到老师善意的电话竟成了导火索,给黎晓雯惹来了杀身之祸。

电话是后妈接的,她不知道黎晓雯早早出了门咋会迟到,转头就把黎春生熊了一顿,“你看看恁闺女出产成什么样了!”

那段时间,黎春生的建筑队彻底停摆了,老板欠钱不给,黎春生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,这对黎晓雯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。

酒越喝越凶,脾气越来越暴,“女儿出了门却没按时到校”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。

晚上,黎晓雯一进门他就一把扯住女儿胳膊,“今早上为什么迟到?跑哪里疯疯去了。”

黎晓雯如实说了,“周叔叔送我和鸿雁去上学,半路上车坏了。”

黎春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,这个周叔,是什么人?尽管他平时不怎么管女儿,可自己的闺女让别人接送,这让他很没面子。

女儿被侵害后,一切“叔叔”、“伯伯”甚至同龄的男同学几乎都能成为他大发雷霆的由头。

“迟到不要紧,学不学也没事,”黎春生忽然提高了语调,近乎吼叫,“但你别给我惹事!”

“趴床上去!”父亲这句话让黎晓雯浑身一哆嗦,她不敢违背父亲,顺从地趴到床上。

黎春生拿了苕帚,一边打,一边质问她,“你知道错了吧?”

“我没错!”这次黎晓雯格外硬气,或许是生日让她想争辩几句,或许是积攒的委屈终于爆发,“人家周鸿雁爸妈对她那么好,你们就是看我不顺眼!”

黎晓雯转身向屋外跑去,却发现院门从外面锁起来了——后妈每次看到黎春生打黎晓雯,就带会上另外两个孩子出门。

“别打了,爸爸,我错了,求求你别打了!”逃跑无门的黎晓雯哭着向自己爸爸求饶。

直到把这段时间的坏心情和怨气全都撒完,黎春生才停手。

黎晓雯蜷缩在床上,小声说了一句,“我想俺妈了。”

按照约定,母亲会在黎晓雯生日那天给她打电话,此前几年一直如此,可那天,黎晓雯没能等来母亲的电话。

这句,竟成了最后一句。

这个饱受摧残的女孩,在16岁生日这天终于“离开”了家,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。

黎晓雯的亲生母亲留下了终身遗憾,那天她白天很忙,本想晚上再给女儿打电话的,没想到却连女儿最后的声音也没能听到。

“我出去赚钱图个啥啊!”女人一下子苍老了很多,“早知道这样,我说啥也不能让晓雯再跟着他们。”

有次黎晓雯被打之后向母亲求救,母亲替她报了警。可派出所民警赶到后,黎晓雯又不敢说父亲打过她,怕警察一走,父亲打得更狠。事情不了了之。

黎晓雯喝的奶,还是她有次去家里看晓雯和弟弟,发现女儿又瘦了,搂着她掉眼泪。随后联系了附近送奶的人给晓雯和弟弟都订上了,并叮嘱女儿每天都要喝。

周鸿雁和她爸既伤心又自责,“晓雯很可怜,但她是个有志向的人,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。”

她很佩服黎晓雯,不知道和她同龄的黎晓雯是怎么知道那么多道理的。

其实都是恶劣的家庭环境逼出来的。

黎晓雯曾咨询过当地妇联,问她这种情况能不能不跟着爸爸生活了,妇联工作人员劝她最好别和父亲发生直接冲突,等过几年等她有自理能力了再离开父亲。

有一次,黎晓雯在一篇关于梦想的作文中写道:“我要好好学习,将来考一个外地的大学,离开这个家。”

老师当时还批评了黎晓雯,她告诫黎晓雯,这种想法是不对的,将来考上大学也不能忘本,要回馈家庭和社会。

“我对不起她!她太苦了,我不该那么说她,她当时那么想其实是对的。”

得知黎晓雯的死讯后,班主任老师也非常自责,黎晓雯这次转学回来,学习成绩仍然很好,但整个人精神状态却和原来不一样了。

“最近一段时间她上课会分心,回答问题也不积极,我找她谈过……”但黎晓雯只是摇头说没事,向老师申请住校。可女生宿舍床位很紧张,老师没能给安排。

“早知道就答应她了”,她觉得这起悲剧本可以避免,“我有很多次救她的机会。”

老师后悔没有了解黎晓雯的具体情况,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其实悲剧的因,两年前就种下了。

黎晓雯的姑姑哭成了泪人,两周前黎晓雯挨了打,曾哭着跑到家里希望姑姑能收留她,“将来我会把姑姑当亲娘伺候!”

黎晓雯姑姑当时去找了黎春生夫妇,希望黎晓雯能搬到她家去住。

“这事你别管,我能养活她,她亲爹还没死呢!”黎春生一口回绝之后,黎晓雯姑姑也没再坚持。

她觉得黎春生再怎么混,也不会把亲生女儿怎么样。可能大家也都觉得,这是“家庭小事”,不会发展到多严重的程度。

但黎春生心里的那块“旧疤”,这些年一直在淌血、流脓,毒素在整个家里循环,他对女儿的苛刻和暴力不带一丁点关爱,只是怕丢人,怕再出了事,殃及自己。

——死了就不会再惹事了,正是这种想法最后让他“杀死”了自己的亲生女儿。

黎春生再次喘匀了气,才发现床上的黎晓雯没了动静,他顿时慌了神,赶紧把新媳妇叫回来商量。

新媳妇出了个主意:给黎晓雯灌奶,伪装成呛死。

正常身为父母,女儿不省人事,下意识的反应不该是救人吗?但黎春生的第一反应近乎冷血:掩盖、遮丑。

这招差点骗过了所有人,直到我看到黎晓雯被厚重羽绒服掩盖的遍体伤痕。

他们不明白,就像“挤压综合征”造成的伤,有些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了,但伤害已经穿透了皮肉,毒素循至全身,永远留在了身体里。

是遮不完,也遮不掉的。

当年刑警队为了保护未成年受害人,并没有大张旗鼓办案,因此村里人几乎都不知道张家和黎家间,那桩让黎春生耿耿于怀的“丑事”。

但黎晓雯去世之后,村民们对两家的猜测愈演愈烈。

那些黎晓雯拼命守住的东西,终因自己父亲的恶行成了他人口中的闲言。

张建刚因强奸黎晓雯进了监狱,黎春生因打死女儿也进了监狱,一对好兄弟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
再见张建刚,他的身份是受害人家属,他的儿子在本地一起持刀抢劫案中见义勇为,不幸身亡去世。好好的一个家家破人亡。

黎家也好不到哪里去,黎春生入狱后,新媳妇不知所踪。黎晓雯和张家儿子都死了,两家的女主人相继离开了村子,世代为邻的两家人在村里彻底断了根。

村子的西北角,现在只留下两座空宅。


刘八百经常想,如果能用解剖刀剖开晓雯的家,估计也能剖开一个“挤压综合征”:

从被侵害到被亲生父亲打死,整整两年间,长期家暴、巨大的精神压力、黎春生的怨气和恶意,都是家里循环的毒素。

它们极为隐蔽,又一点一点积累,最后悄无声息地合力“杀死”了这个女孩。

哪怕她在过程中无数次试图挣扎出来,但挣扎在这些恶意前太无力了。

最让我难过的瞬间来自推送前,刘八百告诉我,“这事发生在2019年。”

我在这个故事里看到了一个坚强、美好的孩子的灵魂,也看到了大人们的百般丑态,更看到了丑恶是如何杀死美好的,而且恐惧于——

这一切离我们并不远。

也许晓雯的惨烈结局在提醒我们:如果有更多人不再把“暴力”当“家事”,晓雯们也就更容易得救了吧。

(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)

编辑:渣渣盔

插图:徐六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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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022-11-27 23:24: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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